徒行百里生死不弃,他将同乡背回了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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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说

今天故事中的主角之一——陈正,是我本家二哥,他性格耿直,为人善良厚道。当年他们外出打工,陈正做了一件事,虽然不能称之为壮举,却是一般人很难做到的。至少另一位同村的弟兄“小东北”可能就做不到这一点。我认为有些事不应该被遗忘,所以想记录他们当年的活动轨迹,试图还原事情的真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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眼前的情景很不真实,

像是在做梦一样。

陈正使劲咬自己的手指头,

感觉是疼的。

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,

对小明说:“现在已经过了德州,

离徐州不太远了,估计天亮前能到。

咱们得想办法把大山带走,

绝不能让车站的人发现。

罚款是小事,我怕他们把人弄去烧掉,

到时候怎么交代。”

1

飞驰的火车“咣当“、“咣当”,发出有序的声响;耳畔是“飕飕”划过的凉风。夜空繁星点点,闪烁着冷冷的清辉。大山和小明已昏昏欲睡,陈正毫无困意。他扒车的经验不是很丰富,包括每个驿站还记不清楚。这一次和以往不同,身边多了两个没有打过工的人,一切都得依靠他。

年农历6月,淮北地区连降暴雨,导致村后的拖尾河堤坝决口(它属濉河支流,横贯老汪湖,最后注入江苏省的洪泽湖),洪水淹没了禾苗,由于过了时令无法播种,土地只能抛荒。

家乡的小河

作者供图

对于喜好捕鱼的刘亮来说,这无疑是个好时机。这一年的鱼虾特别多,田间地头轻易就能捕到。但有人却是愁烦的。大山找到陈正说:“叔,今年秋季是没有收成了,俺也不能坐等挨饿,想跟你出去找点活路。还有小明,他高中没有考上,家里兄弟多,粮食不够吃的,也想跟你出去闯闯。”

村里人都知道陈正、刘亮和大山三个人相处得比较好。陈正遇到看不惯的事,爱打抱不平,所以没少得罪人。再加上他父亲常年患有肺气肿,是个药罐子,他的婚姻大事也受到了影响,二十多岁了才刚刚订亲,手里也没有多少积蓄。

大山则是个乐天派,成天嘻嘻哈哈。家里女人过日子是把好手,就是唠叨起来没个完。大山不想和她吵架,说出去落个耳根清净。

陈正考虑了一下便答应了:“行吧!小明是你堂侄,你得管好他,混得不好可别怪我。”

大山说,小明很勤快,是个省心的孩子。

他们凌晨4点就得动身,步行20多里路先去集镇坐到徐州的汽车。三个人走出村时,惊动了谁家的狗,狗吠又连带了别处的狗狂叫起来……途中经过一片灌木丛时,忽然看到一只野兔向远处逃窜。陈正说:“呸呸呸,今天出门不吉利。”

小明说:“爷呀(按辈分称呼),这纯属巧合,有些事之间是没有必然联系的。不要多想。”

大山只顾“吭哧”吭哧”地往前赶路,才不管这些呢。他四十多岁但壮得像头牛,浑身充满力气,巴不得快点到外面的世界去。陈正不敢多想了,只希望这趟出门能够顺利。

最早,陈正是跟着同学李长生出去的。那是在20世纪80年代末期,李长生率先组织了一批人去辽宁锦州打工。李长生比较精明,常在锦州、盘锦一带揽活干,人送外号“小东北”。年纪轻轻就成家立业,这让周围的人羡慕不已。小东北和陈正交情深厚,有了挣钱的门路不忘叫上老同学。小东北戏谑地说陈正:“你是井里的蛤蟆没见多少天。”陈正不恼不气,也不刻意迎合。在大是大非面前,保持着自己做人的原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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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,那是年的2月,陈正带着刘亮以及刘亮的儿女干亲家刘强,加上小东北一行8人,背着蛇皮口袋来到了徐州火车站。偌大的广场上人流如梭,他们东张西望,一脸茫然。陈正心火上来,朝地上吐了口吐沫,不巧被一个戴袖章的老女人给逮住了,硬是罚了他5元钱,而且还用轻蔑的口吻说:“你们这些盲流!就是没有素质,不好好在家待着,出来做什么。”

陈正怒目圆睁,真想给她一拳,让她把话收回去。小东北使了个眼色,示意他不要惹事。

他们在售票口问了票价后,发现所带的钱根本不够到锦州的。小东北说,扒车他最在行不过了。以往扒的多数是客车,有时候也扒敞篷货车。他会买张站台票混上车,遇到查票的,就提前躲到厕所里。躲不过就主动补票,照样大摇大摆地走出站。最牛的一次,他和下班的铁路工人同时走出大门,逃过了检票。不过这次不行,人多目标太大。

小东北带领大家绕道走,翻越防护网,摸到了货运站。一辆拉煤的火车缓缓启动。小东北胳膊一挥,一群人跟着火车的进度跑起来。瞅准时机抓住把手,身体先是悬空,然后找到落脚的地方。伴着轰隆隆的车轮声,景物一处处向后移去。大家稍微松了口气。有的吃了一点自带的干粮,有的开始打瞌睡。刘亮疑惑地问小东北:“俺们上的是去锦州的车吗?别弄错了。”小东北说:“放心吧,会把你带到地方的。“

刘亮还是担心,万一被抓到了怎么办?钱和身份证会不会被翻去?再挨揍就不划算了。

“呜呜呜……”两短一长的鸣笛声响起,火车时不时就要换车头,过程是半个小时。这段时间里,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,不敢说话。火车继续开动。刘亮嚷道:“坏事了!这车怎么又往回开了呢?”

陈正说,车头是朝东的没有错。

刘强说话有些结巴,始终沉默不语。小东北的姐夫坐在了靠前的车厢,说是看风景比较好。火车一阵剧烈颠簸,到了大虎山停靠、重新编组。一群人悄悄下了车,延着铁路线走了很远的路,不想被拿着小锤的列检发现了,使劲在后面追赶。刘亮跑得急鞋子跑掉了,陈正在前头喊:“刘亮一一快点!快点。“

刘亮喘着粗气说:“不行了,我腿肚子都跑抽筋了。”

小东北挺机灵的,赶忙走过去向那人递了一包“大前门”,事情才得以解决。快靠近小站时,他们停下歇脚,才发现小东北姐夫的脸,被火车烟熏得黑黑的,不由大笑起来,说他像李逵。

小东北说,这不算什么的,有一次他坐在闷罐车顶上,感觉头发呲呲响,结果是烧着了,亏得他反应快,迅速贴下身去,才没有被触电。不然,后果不可想象。当下有人就说了,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的。说笑过后,他们又扒上了另一辆拉钢材的货车。

过了沟帮子,几乎弹尽粮绝。陈正一嘴的火泡,说话都困难。刘亮肚子咕咕叫,里面灌满了空气。刘强饿得胃病发作,疼得直冒汗。小东北安慰大家,说快到了,再坚持一下。然后把水壶递过来,让大家喝一口。小东北的姐夫说他身上还有一张饼,可以匀着吃。

正值春寒料峭时节,东北的夜晚异常寒冷。他们从袋子里翻出塑料布,裹在身上防寒。刘亮的双腿冻得麻木,快失去了知觉。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走路了,想到此竟失声哭了起来。陈正有些意外,说他一个大男人,没出息哭什么。并用冻僵的手给他揉捏了半天……

历经千辛万苦,几个人总算在盘锦一个地方安顿下来,承接挖树坑的活,一天十五块,管吃住。

3

他们入住在一排木质结构的房子里,没有大火炕,只有一个火炉,既可以烧水又可以用来取暖。冰还没有消融,每天须生火烘烤,等土壤松动些才能动工。休息时大家会打扑克玩、说笑话逗乐,日子过得很充实。

老板姓吴,人也挺热情豪爽,找他捎个烟带个酒的,从不怠慢。每天,吴老板会到林场监督一下,平时让小东北负责代班记账。后来,不少人手上被铁锹磨出了水疱,小东北的手却光滑得很。

他总是对人指手画脚发号施令。陈正对他说:“咱们老同学了,别总是摆谱,留点面子。”小东北却说,吴老板信任他,就得管好他们这群人,要不然不好交差。

“哼!真是拿着鸡毛当令箭。”陈正心想,“这李长生人模狗样,巧舌如簧,也难怪在两个老板面前左右逢源。”

一次小东北兴许是喝多了酒,说看上了一个漂亮女人,非把她搞到手不可。没过几天,小东北就被人揍了,鼻青脸肿的,很是狼狈。大家捂着嘴偷偷地笑。有人小声说:“活该!小白脸变大猪头,看你还神气个熊……”

关于小东北被人揍,后来了解到的事情经过大概是这样的:小东北晚上约女人去喝酒,还说了一些骚情的话,最后被女人给喝趴下了。那女人酒量大得惊人,男的根本不是她的对手。小东北酒醒后,女人又让自己的男人狠狠收拾了他。小东北在人家地盘还敢打坏主意,太自不量力!

吴老板是个正直的人,他反感这些乌七八糟的事,很快取消了小东北的代班资格,安排他和大家一起干活。吴老板的眼睛是雪亮的,每次巡查心里都有数,他说他的钱从不养闲人。

小东北不甘心出苦力,劳动中时常偷奸耍滑。陈正没少说他:“最起码你要对得起每天的工钱,不能糊弄人。”

两个人的矛盾点越来越多,小东北干脆辞工不做了。他在离林场三十里处,自己包下了大片山地,专门给果树松土。小东北从老家招兵买马,准备大干一番。但通常情况却是你来我走,循环反复,根本留不住人。小东北那边的民工一致反映他时间抓得太紧,连放屁的空都没有。大锅饭更是少油无盐,难吃死了。不仅如此,不干满半个月的工人,连一天的工钱都没有,小东北还抱怨走的人影响了他施工的进度。鬼知道他是怎么获利的。

大家都说,小东北的生意就是个诱惑人的游戏,背后设计好了一个个坑。

回家过春节的刘强,年后又跟着小东北那波人返回盘锦。但却在扒车时出了意外,胳膊被火车轧了,医院没有保住,做了截肢手术。法律有规定,这种事故是不给赔偿的。

刘强干不了活,便在下半年来东北讨饭,一天收入比打工的还多。刘强租住的房子是小东北给找的,房东人挺好收费便宜。作为亲戚,适逢下雨天,刘亮就会去看望刘强。闲聊中得知,小东北曾经几次向刘强借过钱,说就当替他存着,需要时会一把给清。

不幸的是,一次刘强和同乡的一个老头去讨饭,为了赶近道从结冰的河面上走,不慎掉进了冰窟窿。老乡回去喊人求救,却始终没有找到,活不见人死不见尸。当地人说,只有等冰冻完全融化了,再用船只在下游大范围地打捞。

陈正发电报通知家属,刘强的家人很是悲痛。来年春天,刘强的老婆和堂弟过来了,一切事宜都是陈正经手操办,小东北以各种借口躲着不肯帮忙。即便动用了很多人力物力,结果还是没有找到刘强。出事的河流连通海洋,人们估计尸体是被鱼群吃光了。嫂子哭着说:“他常年在外,别人都说赚了很多钱,其实也没有寄回来多少。人就这样没了,太不值得。”

刘亮看不下去,故意在小东北面前提了一嘴借钱的事,他才主动还了元。但当时具体借了多少,就只能凭他的良心还了。

陈正当着众人对小东北指责道:“你说你认识谁谁谁,拍着胸脯保证遇事你罩着。到头来你帮了啥!净是耍嘴皮子吹牛逼。你自私自利,没有人情味,我真是瞎了眼认识了你。”

小东北气急败坏地说:“我也不是慈善家,都让我照顾,我顾得过来吗?挣钱那也是靠本事,你嫉妒也没有用。我没少帮过你,不要过河拆桥。”

他们大吵了一架,然后关系更加恶劣。

陈正送走刘强家人,回到住地喝了一瓶酒。

“李长生变了,变得很陌生。当初在火车里,有一张饼、半壶水,都能一起分享,是共患难的兄弟啊!”

陈正很是感慨。刘亮笨嘴拙舌,不知道怎么劝解他。不久,陈正和刘亮一起回到家乡,再没有去过东北。刘强永远留在了那里,成了孤魂野鬼,老家只是个衣冠冢。

4

对于这段过往,陈正是抵触的,从来没有向人提及。所以这次出行,他准备去天津碰碰运气。几年里他还是老样子,没有多大变化。听说小东北的生意做大了,购置了好几辆铲车,在浙江承包铺路的工程。

陈正从来没有眼红过,人的能力毕竟有大小之分。二十多岁的陈正,熟读过《易经》,懂得四柱八字、紫薇斗数这些深奥的知识。在当地小有名气,都猜测他是有师傅教的。有人选墓地的时候,会找他看阴宅,多少能有点收入。他给人看相常说:“人是一命二德三风水,一世善因修来一世福报。”

他强调“德”,而忽略“运”。一个人如果德不配位的话,老天迟早会收走他的一切。

自从坐上火车后,陈正思想压力很大,不知道到达目的地会是何种状况。其实天津地方大得很,具体在哪里停留,他心里也没有数。直到火车停靠在了开封,他们才发觉坐错了车。

陈正叫大山和小明先下去,再想办法。脚底刚刚站稳,就被铁路机务段的人抓住了。陈正一再给人家说好话。自己家乡发大水了,没有吃的,是出来逃荒的,身上一分钱没得。穿铁路制服的人就让他们劳动,清理轨道边的杂草。顶着烈日干完了活,穿铁路制服的人给了水喝,并指点他们要看清楚车头标志,代号8的那辆是开往天津的。坐上车以后,无奈他们又在济南下车,在附近找活干,给人抬沙子、修水渠。

过了几天没活做了,他们一合计又扒上了开往包头东站的货车。车到河北廊坊,突遇大风冰雹。冰蛋子噼里啪啦砸下来,几个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。火车到了张家口,风停雨止,万里长城像幅壮丽的画卷铺展开来。大家立马像斗鸡一样来了精神。

“原来长城是这样的!真长见识,出来一趟死都值了。”大山激动地说。

陈正心里一惊,有些不安起来。他们一番辗转,从呼和浩特返回了天津,在当地给人干了半个月的农活。由于所住的瓜棚四周蚊虫太多,大家被咬得身上都是红点点,抓烂以后就会感染溃脓。

农历7月17日这天晚上,乌鸦在外面树上一个劲地叫,声音怪异难听。陈正心神不宁起来,隐隐预感到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。他担心家里,他的父亲身体向来不好……

第二天一大早起来,陈正和大山小明说,他老是惦记家里,实在不想干了。于是他们找老板结完账准备回家,但选择的仍然是扒车这种违法又冒险的方式,只为省点钱。

5

他们顺利地坐上了车。回想这些天以来所见所闻,感触颇多。小明说:“如果能多扒几次车,我也能练就像《铁道游击队》里刘洪那样的身手。”

电影里精彩的片段浮现在眼前,他说他最崇拜的是大英雄,向往果敢和刚毅。陈正来了兴趣说:“我们有一次扒车,还遇到过另外一波人,是专门偷火车上煤块的。那帮人就住在车站附近,当火车路过村子时,就爬上去用铲子把煤块搞下来,神不知鬼不觉。可能嫌我们碍事,侵犯了人家的领地,言语不合,双方差点就打起来。”

小明说:“那要动起手来多刺激,我咋没赶上这样的事。”

大山白了他一眼说:“打架有什么好,犯法的事可不能干。”

陈正继续着上面的话题:“遇到小偷还好点,要是碰到痞子可就倒霉了……”

为了杜绝扒车给运输带来安全隐患,铁道部门有的会采取强制措施,让社会上的人来监管治理。

陈正说:“他们有时候暴力执法,逮到人打得你嗷嗷叫,还当英雄嘞,狗熊差不多……”

大山被逗乐了,笑过又觉得心酸:“外面真不好混呢!小明你还是回去上学吧,将来做大官就不会被欺负,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。”

小明还是把堂叔的话听进心里去了,他又好奇地问道:“叔,听说你当过兵,参加过对越反击战。战场上的事说来听听呗,一定很有意思。”

大山打了一个哈欠说:“时间不早了,我有些困得慌,咱们都睡吧,明天再拉呱。看我这身上脏兮兮的,像个小鬼,回家得好好洗洗。”

陈正眼皮不由自主地连跳了几下。他交代着说,万一路上遇到什么紧急情况,可不能鲁莽冲动,平安到家最好。大山和小明连连附和着:“行行行,俺们都记着呢。”

深夜时分,陈正迷迷糊糊中听到大山的呻吟,忙问道:“大山,你怎么啦?”

连喊几声没有回应。陈正叫醒小明说:“我感觉大山怎么不对劲呢,你过去看看。”

小明说可能是在做梦吧。他从传输带那边挪过来摇了摇大山,不见动弹,这才发了慌。“爷呀,我叔好像出了问题,不太正常额。“

陈正赶紧暗掐他的人中,大山双目紧闭没有意识。陈正又贴在他胸口上听了听。呀!没有心跳了……

“你叔过去了,八成是得了急症……“

听到陈正这样说,小明吓得脸都白了:“怎么办?怎么办?俺们离家还那么远。“

眼前的情景很不真实,像是在做梦一样。陈正使劲咬自己的手指头,感觉是疼的。他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,对小明说:“现在已经过了德州,离徐州不太远了,估计天亮前能到。咱们得想办法把大山带走,绝不能让车站的人发现。罚款是小事,我怕他们把人弄去烧掉,到时候怎么交代。”

“是的,不能让他们发现,我听你的,你让我做什么都行。”

小明彰显出英雄本色来。

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,陈正大脑一片混沌。“那天要是不出门就好了,可能一切就躲过去了。”陈正长吁短叹着。

但冥冥中好像早就注定好了的。

火车到达徐州站的时候,天还没有亮,四周很安静。陈正和小明把大山抬到了车沿上,考虑怎么把他弄下去。陈正从包里拿出一根绳子,一头拴在大山腰上,另一头递给小明,让他牵引着系下来,他在下面接应。可是太沉了,小明拽不住,急得都哭了。陈正在车外喊:“你一定能行!加把劲,我可就指望你了。咱们不能再摔破了大山,让他完完整整地回家。”

小明咬牙坚持,耗尽力气,才把人放下来,陈正上前一把抱住,说:“大山呢,你可真会给我添麻烦,快醒醒别装了,好不好啊!”

平时大山就爱跟他开玩笑。去家里串门,故意蹑手蹑脚地走路,冷不丁咋呼一声,吓得陈正直打激灵。他真希望这一回也是大山闹着玩的。

陈正用床单给他盖好,背起来就走。只有一个念头,离开车站,越远越好。

借着天光,陈正急急地走着。班道房里的灯光闪了几下,好像有人在说话。陈正很紧张,担心身后有人追来。小明说:“你这是草木皆兵,有我作掩护,一定能逃掉。”

不知道走了多远,天渐渐亮了。陈正估摸了一下,现在离家至少还有八十里地,汽车肯定坐不了,那就走田野的小路,一直向家的方向走。陈正汗流浃背,觉得身上越来越沉重。小明说:“爷呀,让俺背一程,你歇歇脚再走。”

陈正说:“你才18岁还小,累成内伤就完蛋了。”

天空乌云密布,远处打起了响雷。陈正真巴望着能下场雨,能凉快些。而且下雨天行人稀少,他们不容易被暴露,这毕竟是隐秘的事情。陈正听说解放前,有赶尸这种神秘的行业,把客死异乡的人送回家。今天他仿佛也在担负着这样的使命。不同的是,这是白天进行的。

6

小明见陈正放慢了脚步,就腾出一只手在后面托举,凭单手提着两个大背包。他们走在崎岖的小路上,体力已经透支到了极限,实在撑不住了。不远处有一个池塘,里面盛开着荷花。雨始终没有落下来,阳光显得格外晃眼。水植物的气息扑面而来,丝丝凉意使人清爽了许多。

他们把大山放在一颗柳树下,捞了一些莲蓬和菱角充饥,又捧了几捧水喝下肚。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,陈正叫小明到大路上拦车,先回去报信,他在这里守着,等家里来人接应。小明觉得这样比较妥当,便记住了大概方位,然后去大路上拦车。陈正静静地陪着大山,很是内疚。出来时活蹦乱跳的,回去却要让人抬着走。时间过得相当慢,一秒一分都是煎熬。陈正不时抬头向远处张望,眼看天要黑了,还没个人影。

过了一会儿,有个除草的老头收工经过这里,停下来打量着说:“你是哪里来的?在这里做什么?”

老头的目光落到了盖着被单的大山身上。

“这底下怎么还躺着一个人?是生病了吗?”

“是、是病了,一路,还、还没有醒。”

陈正语无伦次。

老头凭着经验判断说:“人一动不动地躺着,不会是死了吧?”

陈正不会撒谎,低头不语。老头用严厉的口气说:“不能把死人放在这里,要是传染瘟疫谁负得了责。我得去联系火葬场,赶紧把人烧掉。”

陈正慌忙说:“家里很快就来人了,烧之前也得见上最后一面。大爷行行好,我们是遇到困难了……”

陈正差点给老头跪下。老头听他一番解释,这才作罢。并陪着聊了一会天,还把烟袋杆子递给陈正抽。

天完全黑透时,终于等到开着拖拉机而来的村里人。大山意外死亡的消息,一下轰动了整个村庄,并引起诸多议论。人们感叹生命的无常:“多壮实的一个人,说没就没了。”

“陈正胡子拉碴,一身灰尘,挺让人心疼的。背着尸身走了那么远的路,真不容易!换别人可能早就撂挑子了。还有小明,也是个不错的孩子,饿着肚子赶回来报信。”

对于大山的死,家人虽然不能接受,但没有一点埋怨陈正的意思,反而很是感激。毕竟他完全可以丢下这个包袱,一走了之。大山原本就患有高血压,走时兜里还装着药。外面条件差,也许是断药后,引起的并发症。事后有人问陈正:“你有没有想过放弃大山?一个人走多轻松。”

陈正说:“如果我这么做了,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。”

题图

图片来自《落叶归根》

配图

文中配图若无标注均来源网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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